作者简介：王海军，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后、助理研究员；张舸航，西南财经大学金融学院博士研究生；牛子恒，山东财经大学经济学院讲师；张晓玫（通讯作者），西南财经大学金融学院教授

文献来源：《中国农村观察》2024年第10期

摘要：在多措并举稳就业的基调背景下，设定稳就业目标是具有典型中国特色的稳就业举措，企业投资对带动就业具有关键作用。那么地方政府稳就业目标是否促使了辖区内企业增加投资呢？哪类企业会更加响应政府就业号召而增加投资呢？为了回答以上问题，本文基于3934份地级市政府工作报告，手工收集整理城镇新增就业目标数据，考察政府设立稳就业目标对辖区企业投资的影响及其传导机制。研究发现：政府设立稳就业目标能显著促进企业投资；政府设立稳就业目标通过政府就业补贴效应、信贷资源支持效应促进企业投资；稳就业目标的投资驱动效果在经济下行期和国有企业组中更显著，凸显政府逆周期调节作用和国有企业稳定器功能。从行业特征来看，政府设立稳就业目标对资本密集型行业、国家鼓励发展行业、在当地具有比较优势行业的企业投资的促进作用更显著。从投资进度来看，政府设立稳就业目标促进了国有企业的年末突击投资。从稳就业目标特征来看，稳就业目标连续性有利于提升企业投资水平，但偏离真实就业情况的稳就业目标设定方式不能促进企业投资。本文研究为进一步理解稳就业与稳投资的关系提供了新的证据，对完善就业目标管理机制也有一定启示。

关键词：稳就业；企业投资；就业目标；政府目标管理

一、研究背景与选题价值

悠悠万事，就业为大。就业是民生之本，是国家宏观经济管理的关键一环。全球各国都非常重视就业工作，早在20世纪40年代末，英美等国家就把实现充分就业作为主要发展目标。中国也高度重视就业工作，将稳就业确立为“六稳”的首要任务。同时，近年来，中国就业压力显著加大，2024年8月16~24岁劳动力失业率达到18.8%，青年失业率创新高，就业形势复杂严峻。稳就业成为当前重要且紧迫的现实任务。紧接着，2024年9月，中央层面首次出台《关于实施就业优先战略促进高质量充分就业的意见》，要求强化宏观调控就业优先导向，把高质量充分就业作为经济社会发展优先目标，纳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为了稳定和扩大就业，地方政府纷纷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公布预期城镇新增就业人数目标（以下简称“稳就业目标”），以此作为重要的稳就业政策。企业是吸纳就业的主体，提高企业投资才能形成就业需求侧的市场拉力，从而发挥投资带动就业的作用。国务院发布《进一步做好稳就业工作的意见》，明确要求支持企业稳定岗位，加大投资创造就业，通过稳投资推动稳就业。那么，值得关心的问题是：地方政府上调稳就业目标是否促进辖区企业投资？如果是，政府设定稳就业目标通过何种途径影响企业投资行为？哪类企业更可能为响应政府稳就业目标而提高投资水平？对以上问题的探究，不仅有助于厘清稳就业和稳投资之间的关系，还对完善就业目标管理、推动企业投资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与本文紧密相关的文献是关于政府行为与企业投资的讨论。现有研究表明，政府产业政策、税收政策、货币政策等方面均为影响企业投资的重要推手。近年来，政府目标管理逐渐走向大众视野，在经济发展中发挥愈加关键的作用，其中稳就业目标传递着地方政府稳增长保民生的坚定决心，是政府稳就业工作的重要工具。遗憾的是，现有文献缺乏对政府稳就业目标的分析，忽视了制定稳就业目标这一“政府之手”对企业投资的影响效应。因此，本文通过手工收集和分析2008~2021年281个地级市的3934份政府工作报告文本，获取各地级市城镇新增就业人数目标数值，以此衡量地方政府稳就业目标，探究地方政府设定稳就业目标对当地企业投资的促进作用。

二、主要内容和边际贡献

(一) 主要内容

乐业方能安居，稳就业就是稳民生。设定稳就业目标是政府重要的稳就业举措，而企业是政府落实稳就业政策的主体。为完成稳就业目标，政府的各项举措必然对企业经营决策产生影响。本文以政府就业目标管理行为为切入点，首先，探究地方政府设定稳就业目标与企业投资的关系。其次，明确政府设定稳就业目标作用于企业投资的传导路径。再次，按照企业产权性质、经济周期的不同阶段和行业进行异质性分析，探究政府设定稳就业目标对企业投资的作用。接着，研究政府设定稳就业目标是否促使企业年末投资，是否导致企业过度投资。最后，进一步探讨稳就业目标不同特征的影响。

(二) 边际贡献

第一，本文从具有中国特色的稳就业目标视角切入，探究地方政府设定稳就业目标如何影响辖区企业投资，拓展了政府目标管理的相关研究。现有文献对政府目标设定的经济后果进行了研究，主要研究了政府经济增长目标、环境目标以及创新目标，这为分析政府目标设定的经济效果提供了借鉴，但鲜有文献研究地方政府稳就业目标的作用。

第二，丰富了政府行为影响企业决策的相关研究。与本文紧密相关的文献是关于政府行为与企业投资的讨论。近年来，政府目标管理在经济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其中，稳就业目标传递地方政府稳增长保民生的坚定决心，是政府稳就业工作的重要工具。稳就业目标压力能否传导给企业关乎能否解决就业问题，而现有文献忽略了政府设定稳就业目标对企业投资的影响。本文将就业考核压力下的政府目标管理行为与企业在政府影响下的投资策略变化纳入同一分析框架，揭示稳就业目标压力下地方政府与企业之间的互动行为。

第三，有助于理解国有企业稳定器功能和政府逆周期调节作用。一方面，尽管国有企业被普遍认为具有实现国家目标和稳定国民经济的责任，但鲜有文献从投资角度对国有企业稳定器作用进行实证检验。本文以稳就业问题为场景，研究国有企业承担的就业责任，为国有企业稳定器功能提供直接经验证据。另一方面，在经济下行期，为实现稳就业目标，地方政府通常会通过就业补贴等财政政策，降低企业用工成本，激励企业投资。少有文献从稳就业目标视角来探究政府逆周期调节作用。本文以稳就业目标为切入点，深入分析政府逆周期调节在经济下行阶段的作用，补充政府逆周期调节的相关研究。

三、主要结论和政策建议

(一) 主要结论

第一，地方政府设立稳就业目标能够通过政府就业补贴效应和信贷资源支持效应两条路径，显著促进企业投资。第二，国有企业与地方政府有紧密的联系，承担超越经营业务的政策性任务，更易受政府设立稳就业目标的影响。与民营企业相比，国有企业更可能为响应政府稳就业号召而增加投资，且存在更明显的年末突击投资的现象。第三，在经济下行期，地方政府设定稳就业目标的投资促进效应更显著，凸显政府的逆周期调节作用。第四，从行业特征来看，在资本密集型行业、国家鼓励发展行业和在当地具有比较优势行业，政府稳就业目标对企业投资的促进作用更显著。第五，连续的、因地制宜的稳就业目标设定方式更能推动企业投资。

(二) 政策建议

首先，重视对就业民生指标的考核，完善领导干部考核体系。要改变长期以来地方政府存在的经济增长优先于民生保障的传统观念，继续降低政绩考核中经济增长指标的权重，加大对就业民生指标的考核力度。合理设计领导干部考核体系，继续强化落实领导干部就业目标责任制，对地方政府领导干部形成有效约束，避免唯“GDP”是举。提高地方领导干部对就业民生问题的重视程度，充分发挥稳就业目标政策的作用，以实现就业稳定和经济增长。

其次，强化国有企业的稳定器作用，加强对民营企业的政策引导。一方面，继续发挥国有企业的稳定器作用，以助推稳就业目标实现和经济高质量发展。另一方面，民营企业在中国市场中扮演重要角色，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生力军和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基础。为激励民营企业增加投资以解决就业问题，地方政府应加大对民营企业的政策支持力度，畅通政企沟通桥梁，加大信贷支持力度和吸纳就业补贴力度，从而提高民营企业投资意愿。

最后，增强稳就业目标设定的连续性，因地制宜地设定稳就业目标。一方面，地方政府不仅要设定稳就业目标，更应当保证稳就业目标设定的连续性，要持续公布稳就业目标。这有利于降低市场主体预期的不确定性，使得辖区企业对政府就业政策形成稳定、合理的预期，从而激发企业的投资意愿。另一方面，地方政府应设定合理的稳就业目标，避免在目标设定中出现攀比竞争现象。地方政府设定稳就业目标应当遵循差异化、与地区就业情况和经济基础充分挂钩的设计原则，构建符合市场规律的就业目标体系。

四、研究、写作、投稿、修改过程和心得体会

我们团队选择研究政府稳就业目标有以下原因。从政策文件来看，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指出，科学的宏观调控、有效的政府治理是发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优势的内在要求。而目标设定是政府宏观调控的关键特征。从学术理论来看，设定目标是中国特色的制度安排，是重要的学术话题。我们接下来阅读相关文献以及政府工作报告原文，窃喜发现，尽管政府经济目标、环境目标、创新目标的文献正在兴起，但研究就业增长目标的较少，且“充分就业、经济增长、物价稳定以及国际收支平衡”是普遍认可的四个宏观经济管理目标，因此，觉得可以进行深入探究政府就业增长目标，这是研究的小确幸。从现实实践来看，一方面，我有幸在博士期间参与老师们的课题调研，与地方政府官员有过一些接触，了解到政府意志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而年初公开承诺的就业增长目标能充分体现其当年就业工作部署。另一方面，根据国家统计局统计，2023年6月，我国16至24岁城镇青年调查失业率甚至高达21.3%，身边也有些年轻的亲戚朋友待业在家，就业形式较往常更加严峻。此外，企业是吸纳就业的重要主体，企业扩大投资才能充分形成就业需求侧的市场拉力，发挥投资带动就业功能。因此，从企业投资视角，探究稳就业目标的经济效果具有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不得不说，自己喜欢做的研究最终能够被编辑部老师、审稿老师认可，这是我们持续做学术研究的动力与乐趣。仍然记得，2022年暑假，我们团队开始手工收集2008~2021年281个地级市的3934份政府工作报告文本，获取地级市就业增长目标等数据，大概花费3个多月才收集完成。这篇文章是我们团队进行目标规划系列研究所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我想这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同时，我们由衷感谢《中国农村经济》编辑部高效、严谨的工作。尤其感谢编辑老师对我们文章非常细致地校对修改，大到整体框架、小到用词标点符号，都极其严谨、负责，使我们深受感触和敬佩！在此，我们全体作者向《中国农村经济》的审稿专家、编辑部老师致以最诚挚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