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县域发展研究中心
THE CENTER FOR COUNTY DEVELOPMENT RESEARCH
张瑞芳、孙迎联: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内在逻辑与路径趋向——基于“要素-结构-功能”的系统分析框架

 作者简介:张瑞芳,东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东南大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研究院研究人员;孙迎联,东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文献来源: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4年第6期。

摘要:县域城乡融合发展关涉新型城镇化和乡村振兴战略全局,是共同富裕的关键节点,也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要求。基于“要素-结构-功能”的系统分析框架,县域城乡融合发展是以县域为抓手,以城乡要素资源为切入点,以结构为动力点,以功能为落脚点的整体性、开放性、异质性进程。县域城乡融合发展有着深层的内在逻辑, 发挥县域劳动力、土地、资本、科技要素双向流动是逻辑基础;统筹多层次资源要素嵌入产业、文化、生态、治理结构是逻辑展开;耦合宜居、宜业、和美、和谐、韧性功能显现是逻辑归宿。因而,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路径趋向需畅通要素流动,挖掘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资源禀赋;完善结构适配,优化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运行态势;助推功能显现,铸就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集成效应。

关键词:县域城乡融合;系统论;要素-结构-功能;内在逻辑;路径趋向


一、引言

城乡差距的扩大是世界各国共同面临的发展难题之一,城乡融合发展已成为解决城乡对立和促进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目标。马克思和恩格斯早已提出 “把农业和工业结合起来,促使城乡对立逐步消灭”的城乡融合发展路向。在我国,以城市为主导的工业化道路虽然为经济社会发展打下坚实的物质技术基础,但也带来城乡发展不均衡与乡村发展不充分的问题。城乡二元分化成为阻碍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绊脚石,迫切需要加快城乡融合发展步伐。党的二十大以来,在乡村振兴和新型城镇化的背景下,以县域为载体的城乡融合发展道路已经成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时代课题。

中国的县,历来是最基本的行政单位。县域以县级行政区划为地理空间,其行政区划结构为县、乡(镇)、村,形成了以县城为中心、以乡镇为纽带、以农村为腹地的地域综合体。县域作为我国行政管理和经济活动的基本单元,对沟通城乡,连接工农,促进乡村振兴,推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有着重要的节点作用。近年来,中央各类文件以 “县域”为抓手,持续聚焦 “城乡融合发展”问题,并形成了系列的治 理导向。2020年10月,《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 标的建议》提出,以县域为基本单元推动乡村产业融合发展,需要 “健全城乡融合发展机制,推动城乡要素平等交换、双向流动”。这从规划层面指明了推进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目标和方向。2020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提出,“要把县域作为城乡融合发展的重要切入点”“要赋予县级更多资源整合使用的自主权,强化县城综合服务能力”。2022年5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先后印发 《关于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的意见》和 《乡村建设行动实施方案》,提出到2025年以县城为载体的城镇化建设取得重要进展的目标,再次明确了以县域为基本单元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战略选择。“中央一号文件”更是连续4年提出了系列促进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举措,其中,2024年 “中央一号文件”提出 “促进县域城乡融合发展”“提升县城综合承载能力和治理能力,促进县乡村功能衔接互补、资源要素优化配置”。2024年7月,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城乡融合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要求,亟需以县域为载体,统筹推进新型工业化、新型城镇化和乡村全面振兴的城乡融合发展道路。可见,在国家战略方面,县域作为城乡融合发展的突破口被赋予了更高的使命。

在学术界,围绕 “县域”为主题的学术研究逐渐成为城乡融合发展新的探索风向。纵观现有理论研究,学术界关涉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研究形成以下四种进路。第一,在行政治理维度,县上联中央,下接乡村,是最接近基层的一级政权。以县为核心的县域在整个国家治理体系中占据承上启下的关键地位。因而,县域是党中央和国务院着力解决 “三农”问题、推动乡村振兴、实现城乡融合发展的基本单元和 重要部署。第二,在经济功能维度,县域是实现城乡人口双向流动的重要载体,也是农产品的产地市场,具备一定的工商业基础,为城乡经济融合和乡村产业振兴提供了优良条件。县域是国民经济的关键节点,是实现城乡融合发展、推进共同富裕的基本承载。第三,在社会文化维度,县域是维系社会秩序 的基本空间,是应对城乡融合发展中面临的各种利益冲突与暴露的多种社会矛盾的核心载体。此外,县域作为民众的生活与交往空间,具备 “社区”与 “社会”的双重属性,能够融合现代文化与乡土文化,是促进城乡文化融合的社会单元。第四,在地理空间维度,县域有着连接大城市和乡村的节点作用,县域 地理空间区位在城乡融合发展中具有不可替代的枢纽作用。总体而言,县域作为城市和乡村、工业和农业、国家和社会的联结点,是构建新型工农城乡关系的主阵地,必须以其为载体推动城乡融合发展。

已有研究基本形塑了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理论框架和研究共识。但是由于以 “县域”为城乡融合发展主战场的战略方向转移刚刚起步,专门针对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研究相对不足。一是在研究视角上,学界主要对 “县域治理”与 “城乡融合发展”进行分别性研究,而将二者结合的复合性探索较少,并且以 “县域”为尺度的城乡融合发展的研究体系仍不健全。二是在研究范式上,学界多采用 “问题—原因—对策”的宏观探索框架。虽然也有研究涉及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微观内在机制,但缺乏系统性分析,尚未完善“要素-结构-功能”的研究范式。三是在实践取向上,长期以来人们对城乡之间的实践分析有明显的城市导向和经济偏向,这种取向下城乡之间的现实活动已蕴藏着乡村产业危机、文化危机、生态危机和治理危机等潜在困境,不利于实现城乡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更阻碍我国共同富裕和现代化建设目标的实现。此外,多数研究仅仅把县域作为城市化建设的空间节点,仅有少数研究将县域作为乡村振兴的主要载体。从本质上讲,中国式县域城乡融合发展是侧重乡村发展的实践取向,是在县域范围内促进各种资源要 素在城市与县乡村之间进行合理配置的过程,亟需在新时代和新变局的引导下对原有实践取向进行优化。因而,深刻把握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内在逻辑,系统探索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路径趋向,对找准城乡融合发展的县域发力点,实现城乡融合、促进乡村振兴、推动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要素-结构-功能”:系统分析框架

县域城乡融合发展是一个关涉城市场域和乡村场域的复杂巨系统,蕴含动态性的要素流动规律、结构 变迁机制和功能显现情景。基于此,本文搭建 “要素-结构-功能”的系统性分析框架 (见图1),试图突破当下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研究的桎梏,以探析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内在逻辑,如此才能更为有效地提出相应的路径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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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要素-结构-功能”框架的理论依据

系统论视阈下的 “要素” “结构” “功能”等概念生发于1937年奥地利的系统科学家、生物学家、哲学家路德维希·冯·贝塔朗菲强调的一般系统理论。在贝塔朗菲看来,系统能被界定为处于相互关系中的诸要素的集合。系统是动态开放的,有着内部的结构描述和外部的功能描述两种方式。从本质上讲,内部描述是 “结构的”,强调用不同要素组合的结构性变量来描述系统的行为。外部描述是 “功能的”,强调根据系统与环境的相互作用来描述系统的行为。因而,贝塔朗菲的系统论奠定了要素、结构、功能在系统中的协调关系。在贝塔朗菲之后,科学理论界随之出现了一系列新兴理论,主要是以耗散结构理论、协同学、超循环理论和突变论为核心的自组织理论,以及聚焦分形、混沌学的非线性科学,这些新兴学科发轫于不同领域,形成了复杂系统科学,旨在探究系统中结构生成与演化的奥妙,并铸就了跨学科、多领域、全方位展开系统论的研究潮流。我国学术界也大力借鉴系统论,并在哲学、经济学、社会学等领域产生了相当的成果。基于上述理论进展,在贝塔朗菲提出的一般系统理论的基础上,以复杂系统理论为出发点,构建 “要素-结构-功能”的分析框架,是挖掘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内蕴逻辑和路径趋向的有效方式。

(二)“要素-结构-功能”框架的精要诠释

县域城乡融合发展作为一个复杂的巨系统,有着系统的普遍特征,遵循整体性、开放性的演化规律。“整体性是系统最基本的特性。”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是一个有机的整体,系统的整体性离不开组成系统的各个要素。在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过程中,某个要素的变化将干涉系统中的其他要素,并进而导致整个系统的蜕变。此外,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还存在有机联系的开放性特征。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并非各个要素的简单相加,也并非要素与结构之间的机械反应,而是诸多要素之间的耦合作用,以及多元结构的空间异质性分布,是一个伴随着时空变化的动态平衡的开放性过程。开放性是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生存发展的现实需要,是其运行演化的必要条件。系统的开放性强调县域城乡融合发展是一个动态开放的有机系统,随时都处于城市和乡村之间不断的物质流、能量流、信息流等的循环交换过程中。

在上述认知的基础上,可以运用系统论的要素、结构、功能等相关概念、原理来剖析县域城乡融合发 展的内在逻辑与作用机制。剖析的过程主要涉及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的 “要素-结构-功能”之间, 即:县域 “人-地”“城市-乡村”“县-乡-村”“生产-生活-生态”等系统之间的整体性和开放性关系。质言之,剖析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复杂巨系统中,县域空间与人类活动之间存在的有机联系。其中,县域空间中要素研选标准、地理空间规划、结构布局规模、整体环境构造等地方性、空间性背景构成了 “要素-结构-功能”之间相互作用的靶点。而在人类活动子系统内,群体布局、文化资源、技术策略等形塑了动态性、异质性的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形态秩序。具体而言,“城市-乡村”系统在县域场域的互联互通,对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中的各类要素产生了直接影响,要素之间相互适应,不断利用、改造县域资源,不断提高县域各项结构的适配度,在聚合作用下形塑了县域多维功能的显现。各类要素的自由流动为县域系统结构的合理适配提供了必要的资源供给与环境支持,所构成的活动铸造了 “县-乡-村”空间系统的场域特征与地方差异,同时形塑了县域人类活动中 “生产-生活-生态”系统的不同方式与发展规模。 

因此,迫切需要我们着眼于县域的异质性以及地方性特征,挖掘其天然优势和独特价值,充分把握县域系统的整体性与开放性,聚焦其内生条件与约束条件,对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开展 “要素-结构-功能”的立体重构。


三、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内在逻辑

在系统论中,“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是由县域地理区位和要素活动交错构成的开放性、生成性的复杂巨系统,系统内部有着复杂的结构层次以及功能机制。那么,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内蕴何种逻辑变迁规律?结合 “要素-结构-功能”框架,县域城乡融合发展基于系统整体与开放情境,有着 “要素流动—结构适配—功能显现”的逻辑演进机制。

具体而言,推进县域城乡融合发展,逻辑基础是要素流动、逻辑展开是结构适配、逻辑归宿是功能显现。在要素流动层面,通过发挥劳动力要素、土地要素、资本要素、科技要素双向流动的逻辑机制,以形塑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结构;在结构适配层面,通过优化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产业结构、文化结构、生态结构、治理结构的运行逻辑,以推动县域城乡融合功能的高效施展;在功能显现层面,表现为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宜居、宜业、和美、和谐、韧性的功能彰显。因而,在 “要素流动—结构适配—功能显现”的 逻辑脉络中,县域城乡融合发展得以有效实现(见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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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要素流动: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逻辑基础

在城市化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各种资源要素在乡村场域呈现为单向流失,而在城市场域形成过剩聚集态势,成为制约城乡融合发展的主要障碍,县域恰恰是缓解资源要素向城市单向虹吸的关键空间。一方面,在乡村场域 “空心化”和 “原子化”的状况下,乡土社会面临农业生产力急剧下降、农村发展要素 缺失、留守农民愈发老弱化等掣肘,这就亟需发挥县域的汇聚性力量重建乡村场域的要素规模。另一方面,在城市场域,城市群高度聚集使得 “特大超大城市”出现,有着人口规模巨大、空间承载超常、资源分配失衡、组织关系复杂等 “超常特性”,需要借助县域空间释放城市场域的发展压力,促进城乡要素在县域内双向流动。由此,县域作为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空间,关键在于如何实现要素的自由流动。

县域内城乡要素流动指的是劳动力、土地、资本、科技等资源要素突破城乡间的地域掣肘,各类要素的流动性和关联性在县域范围内不断增强,表现为要素之间相互作用、彼此依托。在乡村振兴与新型城镇化战 略的双轮驱动下,促进要素在县域内的双向流动已成为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必然趋势,集中体现在政府、社会组织、企业、乡贤、个体农户等多元主体面向县域输入各类要素,输入的要素作为发展县域特色产业、增强县域发展内生动力、改善县域生产生活生态的核心要件,是推动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逻辑基础。

县域是沟通城市和乡村要素流动的活力空间,是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核心场域。各类要素在县域内合理流动,能够破除由农业低附加值和乡村人口流失带来的空心化困境,规避资源要素被城市的过度侵占,增强县域的内生发展潜能,从而形成城乡融合可持续发展的要素流动机制。作为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逻辑基础,要素双向流动有着缩小城乡收入差距、改善城乡二元结构,促进城乡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生态等方面均衡发展的优势。

(二)结构适配: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逻辑展开

要素双向流动在奠定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逻辑基础的同时,也潜在推进着多元结构的相互适配。结构适配是由产业、文化、生态、治理等方面组成的异质性结构网络,是各种要素在县域内合理流动的情况下,形成适应县域城乡融合发展要求的结构配置。多种结构之间并非孤立的关系,而是相互协调、相互作用、互补互惠的良性循环,从而共同形成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的逻辑展开(见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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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构适配不仅对标各项结构与县域长期发展需求的契合程度,还指代各项结构之间相互协调的程度。结构适配遵循深聚集、强兼容、再循环的发展原则,其目的是促进县域多元功能的有效显现。县域内各项结构的高度适配往往通过联合协作、因地制宜、更新迭代等方式,助推县域内城乡结构融合发展。具体而言:第一,产业结构作为核心结构是促进多种结构联合协作的聚集器。在县域中,产业结构是其他结构聚集的支柱与关键。加快县域城乡融合发展,需在引导县域产业结构方面下狠功夫,将培育高质量和可持续发展的产业结构作为高度适配的重点工程。在县域城乡融合发展过程中,需要以产业结构的支柱性力量促进各项结构之间耦合协作、实现要素共享,从而引领点状功能向网状功能的集聚效应转变。第二,因地制宜是结构耦合的兼容器。由于不同县域的资源禀赋、产业基础、生态基底和社会文化背景千差万别,形塑的结构也各有差异。因而,在促进结构适配时需因地制宜,发挥县域的特色资源与空间比较优势,从而更好地增进各项结构的耦合效应。第三,结构的更新迭代是提高适配程度的循环力。在县域内要素升级的过程中,需要精准识别结构因子,进而实现结构因子的对接、融合、重组,以促进新一轮结构网络的更迭。在此基础上,通过对多元结构的新培育、再配置、重适应过程,形成结构网络与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目标的更高程度的适配。

依托县域空间有效推动各项结构优化,持续深化结构集聚效应,是不同县域根据自身经济、文化、生态、社会等方面的发展目标和资源负载的实际状况,走出具有地方性特色的县域城乡融合发展道路的必然选择。因而,促进县域发展方式转变、确保县域结构高适配度、实现县域发展的可持续性,就是要按照产业结构集中布局、文化结构集聚繁荣、生态结构集约低碳、治理结构集约高效的思路,助推县域城乡融合发展。

产业结构适配是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经济支柱。县域内城乡产业结构适配是指产业结构突破城乡地域桎梏,表现为一二三产业联动发展及各类行业在县域内跨界相融,从而做大做强县域优势产业,做精做优县域特色产品,强调产业之间的耦合效应在县域不断增强,以促进县域经济有效增长的过程。文化结构适配是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文脉支撑。

文化结构适配表现为县域社会的乡风民俗、道德风尚、民族传统等与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内在要求相适配。县域文化结构不仅蕴含着中国上千年的农耕文化底色,还需要现代城市化中创新文化的滋养。县域文化结构适配是优秀传统文化和卓越现代文化在县域的集聚繁荣。

生态结构适配是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绿色空间。县域内城乡生态结构适配表现为生态和谐、环境优美、绿色发展与低碳循环,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作为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绿色空间,生态结构适配能为县域的可持续发展提供集约低碳的长效空间。

治理结构适配是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治理保障。县域内城乡治理结构适配是以党为领导、以政府为负责核心、通过社会组织协同治理、让公众共同参与的治理过程。县域治理结构与县域城乡融合发展需求相 适配,不仅要求完善县域治理体系,还要提高县域治理能力,如此才能释放县域发展潜力,为城乡融合发展各项工作的高效推进提供治理保障。

综上,结构适配是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助推器,是加快转变县域发展方式、推动实现县域可持续发展的引擎。作为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逻辑展开,结构适配是在要素流动逻辑上的延续,其逻辑归宿旨在共铸功能显现。

(三)功能显现: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逻辑归宿

功能显现是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中惠及城市与乡村关系的一个价值概念,也是一个涉及经济、文化、生态、社会等的综合概念。功能显现是城乡融合在县域内多个领域的价值能显。在系统论维度,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的功能显现是一个漫长的量的积累引起质的变化的过程,是向更高的城乡融合发展阶段跃升的过程。因而,功能显现的具体内容有明显的阶段性,可以用 “基 础作用”“主导作用”和 “派生作用”等类别来概括不同阶段县域城乡融合发展功能显现的作用机制(见图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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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居功能在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中起着基础作用。宜居功能是系统进一步发展的根本,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的其他功能是在基础功能的作用上产生的。宜居功能是县域居民生活的根基,居住问题向来备受人们关注,是实现人们扎根县域的物质前提。作为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生活基底,宜居功能显现是在改善县域基础设施建设、提高公共服务水平的基础上,促进县域人居环境质量稳步提高的过程。

宜业功能是县域居民发展生产的现实表现,是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经济支撑,在系统中有着主导作用。宜业功能显现的直接动因是产业结构的适配。县域产业结构适配使城乡间经济活动的深度和规模在县域范围内不断扩大,县域逐步成为城乡一二三产业融合的空间。作为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主导力量,宜业功能显现强调在县域发展地方特色经济,这是将乡村资源优势转化为县域经济优势的必然要求。宜业功能显现助于推动县域各类产业共兴,拓宽县域就地就近就业渠道,使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具备促进城乡间共同富裕的经济价值。

和美、和谐与韧性功能在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中起着派生作用。随着县域经济的发展和生活质量的提高,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的宜居和宜业功能获得充分发展。同时,系统的基础作用和主导作用得以延伸,派生出和美、和谐与韧性功能,扩大了系统功能显现的范围和深度。系统发展的可持续性是县域城乡融合发展派生作用显现的一个关键因素,县域城乡融合发展对可持续性的要求,使得和美、和谐与韧性功能成为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坚实依托,并标志着县域的文化、生态、治理结构适配的价值能显。具体而言,县域文化与生态结构的适配是和美与和谐功能显现的直接动因。文化结构为县域和美发展提供了 “软”精神支撑,生态结构为县域和谐发展提供了 “硬”环境支撑。县域和美与和谐功能强调县乡村各美其美、美美与共。此外,韧性功能是县域长效发展的内在要求,是县域城乡融合可持续发展的现实表现。韧性功能显现强调县域面临复杂局势的应对能力、严峻挑战的变革能力和各种突发风险的承受能力。促进县域韧性功能的显现,做到通时合变,才能为增强县域城乡融合发展注入不竭动力。

需强调的是,系统功能的显现并非替代式的,而是众多功能并行生长的。例如,宜业功能作为系统的主导作用并非是对基础作用的替代,而是与宜居功能并行发展的。又如,和美、和谐与韧性功能是在宜居和宜业功能显现的根基上产生的。在系统派生作用的显现过程中,系统的基础和主导作用仍然存在并继续发展。因而,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是多维功能同时存在的,并有着以下特质:一是异质性。我国各地县域情况千差万别,具有复杂性和分异性。县域空间本身呈现为不均匀性特征,有着不同密度的要素分布,以及变化的多样结构,存在明显的分异规律。功能显现正是要素流动和结构适配复杂作用的异质性结果,也是县域城乡融合发展过程多态性和不均匀性的集中体现。二是相对稳定性。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的功能显现虽然具有异质性,但是多元功能的变迁过程并非杂乱无章,其在一定时空范围内呈现相对稳定的态 势。功能显现的稳定性是众多结构长期作用形成的相对平稳状况,是县域客观规律在城乡融合发展系统中的集中体现。三是层次性。在功能整体显现的过程中,存在着由初级功能向高级功能发展的趋势,即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的功能有着从 “基础—主导—派生”作用的层次递进。在功能自身分别显现的历程中,各项功能也存在着从无到有、从隐性到显性、从初级到高级、从弱到强的演进过程。四是时空动态性。在时间序列上,系统的功能显现是随着时间进展而逐渐显现的动态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在空间分布上,系统的功能显现涉及城市空间和乡村空间,是城乡空间在县域内的动态融合。

总之,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的功能显现阐发了基础、主导、派生的作用方式,其在自然规律、发展阶段、时空划分等方面,有着异质性、相对稳定性、层次性和时空动态性的表现特征。多维功能显现组成了一个复杂系统,系统内部的功能相互影响,共同作用于县域城乡融合发展。


四、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路径趋向

经历逻辑脉络中 “要素流动—结构适配—功能显现”的演进机制,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系统取得纵深进展。然而,各地县域城乡融合发展面临着地理特征、资源禀赋、产业结构等差异。就此而言,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路径趋向需要畅通要素流动、完善结构适配、助推功能显现。

(一)畅通要素流动:挖掘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资源禀赋

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坚持城乡融合发展,畅通城乡要素流动。”要素流动是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内驱力,面对要素阻滞现象,需挖掘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资源禀赋,通过汇聚劳动力要素、盘活土地要素、舞活资本要素和激活科技要素来实现。

一是汇聚劳动力要素。劳动力是县域发展的不竭动力,需要盘活城乡两端劳动力资源,打破县域人口流失瓶颈,畅通劳动力要素的流动渠道,建立县域人才激励机制,鼓励高素质人才下沉至县域。地方政府要在县域创造良好的回乡就业创业环境,推进原籍毕业生、外出农民工及经商人员回乡就业创业兴业,为 “回流”县域的劳动力要素提供产业发展、待遇支撑和户籍保障。在产业发展方面,需要大力发展县域优势特色产业,促进产业振兴带动人才振兴。在待遇支撑方面,需要以 “真金白银”留住人才,完善专业技术人才的待遇保障和福利条件,促进有智慧、有技术、有管理能力的人才在县域安居乐业。在户籍保障方面,需着重解决进县落户人口的户籍问题,推进县域户籍制度改革,畅通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机制,探索地区特色产业主导的差别化落户政策。

二是盘活土地要素。作为县域内城乡交往的地理空间载体,土地是实现城乡融合发展的要素保障。盘活土地要素,需要赋予县域更多土地调整自主权,保障土地要素在县域的合理配置,特别是稳步推进农村 “三块地”制度改革。创新土地要素流动机制,需要稳步探索县域土地流转、抵押、退出、审批、监管等多种制度形式,确保农村集体资产保值增值和农民土地收益增加,从而为县域城乡融合发展提供土地要素的坚实保障。

三是舞活资本要素。资金是推动县域发展的 “血液”。舞活资本要素,需要坚持政府财政 “输血”和社会资本 “造血”并举,开辟多层次资本支持和县域发展项目的投、融资渠道。在 “输血”上,加大中央财政投入力度对县域的资金倾斜,引导专项资本聚向县域,以促进涉农财政资金统合,构建多层次和综合性的资本为农服务体系。在 “造血”上,引导多种类社会资本流入县域市场,探索县乡村基础设施建设PPP模式,并重点突出金融的杠杆作用。例如,建立适合县域特色产业发展的金融体系,需要利用现代技术手段搭建数字金融和普惠金融体系,完善县域金融机构服务于 “三农”的激励机制。

四是激活科技要素。随着全球化和信息化的发展,科技已经成为赋能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战略支撑。激活科技要素,需要在政府、企业、高校、个人等多主体协作下,通过 “数商兴农”“快递下乡”“互联网+”农产品出村进城等工程驱动,促进县域数字化基础设施日益完善,县域电子商务水平迅速提高。此外,特别需要大力培育县域新质生产力,增强科技自主创新能力,赋予县域更多科技产权。具体而言,首先,打破信息壁垒,建立县域城乡信息资源共享机制;其次,盘活数据资源,打造县域城乡交融的现代化治理平台;再次,积极应用数字技术,发挥数字经济的成本低廉、高效流动特质,促进数字经济赋能县域产业发展;最后,完善科技特派员制度,形成 “科技人才+人工智能”助力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长效机制。

(二)完善结构适配:优化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运行态势 

随着要素流动程度的不断加深,乡村要素与城市要素的互补优势在县域内不断突出,县域城乡融合发展进而呈现结构适配的运行态势。完善结构适配离不开产业相融、文化相融、生态相融和治理相融。

一是产业相融。产业相融是在挖掘县域多元要素聚集性优势的基础上,创新现代化经营机制、完善社会化服务体系,促进不同经营主体互惠共赢、利益共享,实现一二三产业交叉渗透、相互融合的过程。在县域产业相融的进程中,需要因地制宜。例如,在农业特产占据优势的县域,可以大力发展电子商务,形成县域内电商供应链、产业链、价值链的系统发展,为县域城乡融合的产业发展注入新的动力。具体而 言,一方面,需要深入挖掘县域优势要素、特色农业资源,做精做优县域特色富民产业。另一方面,需要借助科技优势,完善 “互联网+”农业的运营体系、搭建土特产直播带货平台,促进农村电商高质量发展。又如,在生态环境富有优势的县域,大力发展文旅康养产业。在充分挖掘县域内独特的自然山水、别样的民俗风情、悠久的历史文化、特色的物质遗存等县域优势资源的基础上,需要围绕高标准建设、高服务水平、高运营能力,将县域打造成创意文化产业汇聚地、旅游休闲产业汇聚地、健康养生产业汇聚地。同时,发挥新质生产力的科技赋能作用,推动县域文旅康养产业与人工智能深度融合,通过搭建智慧化信息服务平台、完善智慧文旅大数据中心和养老服务的沉浸式体验功能,实现科技、文化、旅游、康养在县域的跨界融合。

二是文化相融。县域不仅汇聚了传统农耕文明,还耦合了现代工业文明,是实现城乡文明融合发展的 聚集地。促进县域成为城市与乡村文化相融合的 “连心桥”,首先,需要在县域中尊重乡村文化的乡土性和多样性,乡村文化要在潜移默化吸收城市文化中蕴含的先进品质、优秀理念、创新精神的同时,坚守自身的文化底色,传承优秀文化品格;其次,城市文化应吸收乡村文化的淳朴风俗、乡土智慧、民族传统等优秀文化营养,为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提供文脉支撑;最后,城乡文化融合要尊重县域的发展特征,凸显地方文化特色的多样性,达到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三是生态相融。生态相融强调县域城乡融合发展过程中生态环境价值的综合转化与利用。具体而言,在县政府方面,需要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乡村振兴促进法》中生态环境保护的章程,搭建关涉绿色经济绩效的城乡生态综合发展指标,以管理生物多样性、维护特色景观、促进县域生态系统可持续性。在企业方面,推动信息通信技术赋能县域生态环境价值的可持续转型,重点关注绿色品牌的孵化,并建立农业食品追踪监测系统,以提供优质的生态环境产品。在农户方面,鼓励发展种养一体化、促进秸秆和粪便的综合利用、推广有机肥和可降解膜等绿色循环农业。

四是治理相融。县域是我国基本的治理单元,县级政府是县域治理的“带头人”。推进以县城为基点的治理架构的改革,大力探索新型县域治理方略,需要积极形塑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 “带头人”效应, 强化党委领导的政治责任,并推动以政府负责制度为支撑的县域治理体系的建设与改革。在横向上,对计划系统、调节系统、监督系统、信息系统实行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的定向管理机制,力求使行政管理体制和机构设置适应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需要。在纵向上,坚持放权让利,推进县向乡、向村下放管理权限,发展中心镇和中心村的枢纽作用,以协调县域城乡关系。

(三)助推功能显现:铸就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集成效应 

助推功能显现是在县域内完善各类结构之后,铸就的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集成效应,强调促进县域宜居、宜业、和美、和谐、韧性功能的显现过程。

一是宜居功能显现。生活空间是县域社会的基本空间,县域城乡生活空间融合能够形成 “人口回流” 效应,改善农村 “空心化”状况,助推县域生活宜居。具体而言,需要改善县域基础设施、健全养老服务体系、增强公共医疗服务能力、促进义务教育、公共交通、垃圾处理、水电路网等基本公共服务,以有效推动县域宜居空间的优化。切实有效促进县域宜居功能显现,是显著提升农民生活质量,推进县域生活现代化的重要保障。

二是宜业功能显现。产业振兴是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命脉,生产结构适配有利于县域产业蓬勃发展,释放农民可持续增收的动能,实现以产养民、以产助民、以产富民,助推县域宜业功能显现。县域宜业功能显现离不开政府、企业、乡贤等多元主体的互动协同和有效整合,因此宜业功能显现包含以下多个维度:政府主导推动,稳固产业建设基础;企业市场运作,延伸产业链广度;社会组织专业指导,提升产业运作效率;乡贤示范引领,增强自主研发力度,挖掘产业创新前景;农民全过程参与,强化产业增收力度。

三是和美功能显现。“和美”是县域文化和美的标志,象征着县域精神空间的文化滋养。文化和美是促进县域内城乡文化传承和创新的必然趋势。县域有悠久的文化根脉、多样的民族习俗、特色的民间文化等具有地域特质的优秀传统文化资源,有建设和美县域的文脉源泉。因此,建设和美县域要保护好、传承好、弘扬好县域优秀特色文化,充分发挥好县域文化的和美功能。

四是和谐功能显现。在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生态建设维度,“和谐”是县域生态文明的标志,象征着县域环境空间的生态和谐。生态和谐是县域城乡融合发展中一个复杂多维的工程,涉及人与人、人与自然、乡村生态与城市生态等一系列关系。县域生态和谐依托的是广袤的土地,并以乡野良好环境为优势支 撑。在县域城乡融合发展进程中,需要发挥党和政府的领导作用,加强关于生态县域的引导、教育和建设,把党和国家生态建设的路线方针传达到千县万村。 

五是韧性功能显现。在县域治理方面,韧性是高效治理的标志。促进县域韧性功能显现,需协调多方关系,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县域治理体系,完善依法保障的现代韧性治理机制。治理功能的彰显不仅有助于发挥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治理效能,还利于推进乡村组织振兴向治理有效的更高层次迈进。


五、结语

郡县治,天下安。县域作为城市和乡村、工业和农业、工人和农民的联结点,是构建新型工农城乡关系的主阵地,必须以其为载体推动城乡融合发展。县域城乡融合发展既关涉乡村振兴、新型城镇化,还事关实现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要求。基于“要素-结构-功能”的系统分析框架,通过“要 素流动—结构适配—功能显现”的演进机制,可以发现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内在逻辑。城乡之间的劳动力、土地、资本和科技在县域内自由流动,使城乡之间的资源被赋予了要素流动的使命。在要素流动的逻辑基础上,县域内产业、文化、生态、治理结构以深聚集、强兼容、再循环的逻辑展开方式,使得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结构与发展目标实现更高程度的适配,从而不断促进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功能彰显,进而铸就宜居、宜业、和美、和谐、韧性的功能显现局面。县域城乡融合发展必须同步推进要素、结构、功能的逻辑相合,强调畅通要素流动、完善结构适配、助推功能显现的路径趋向。面对新时代的城乡关系,必须在县域维度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用好“要素-结构-功能”的分析框架,坚持多元施策,如此才能促进理论与实践并举,为走好中国式现代化道路铸就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现实篇章。